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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系列 — 日耳曼人对法国的渗透,以及瑞士的地缘结构

温骏轩 地缘看世界 2022-12-19
当日耳曼人顺着莱茵河上溯到其发源地——黑森林南端时,也意味着他们马上就会发现欧洲的另一条大河——莱茵河了。如果一定要为欧洲腹地找两条象黄河、长江那样的母亲河,那么源自阿尔卑斯山脉及其附属山地的莱茵河、多瑙河肯定是不二人选。只不过二者并非是平行排列,而是南北——东西状的折角关系罢了。我们可以用“上”这个汉字来形象的比喻多瑙河、莱茵河、阿尔卑斯山脉三者之间的关系。上面那一横代表着多瑙河;一竖则是莱茵河;至于下面那一横自然就是阿尔卑斯山脉了。

  两大流域相交的那个折角位于黑林山之南。由于莱茵河是发源于阿尔卑斯山巅,再从黑林山绕至其西麓北流入大西洋的,所以日耳曼人理论上即可以借助莱茵河谷北上阿尔卑斯山脉,进而翻越山口接入波河流域;也可顺莱茵河而下,直至大西洋沿岸。然而这次日耳曼人两个方向都没有选,因为向南翻越阿尔卑斯山脉的话,意味着向罗马宣战。尽管之前取得了一场胜利,但日耳曼人还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认为自己可以去对手腹地挑战。至于沿多瑙河谷向北的方案,显然暂时也不会被考虑。要知道日耳曼三部之所以南下,就是因为北方的气候此时已经恶劣到无法养活那么多人口,才不得以南迁碰碰运气的。

  上述两个方向并非是日耳曼人唯一的选择。如果沿多瑙河谷走出黑森林的日耳曼人,不想向北而是想享受更多阳光的话,他们只需把视线转向南,就会发现与多瑙河谷几乎完美对接的罗讷河谷了。沿着这罗讷河而下,不仅宜人的地中海气候在向日耳曼人招手,自公元前8世纪起就有希腊人经营的“马西利亚”更是意味着巨大的财富。然而诱惑的背后依然掩藏着巨大风险,因为此时罗马已经完全将包括罗讷河下游的地中海沿岸地区纳为了行省。想要阳光和财富的话,还是必须做好挑战罗马的准备。

  虽然日耳曼人暂时没有南下的准备,但感觉到威胁的罗马人却不可能坐视这些野蛮人出现在高卢的土地上。公元前109年,罗马准备了四个军团沿罗讷河谷北上阻击日耳曼人。尽管从人数上看,罗马军团这次使用的兵力已经超过诺里亚战役一倍,但在面对这些野蛮人时,外强中干的罗马军团依然没有摆脱全军覆没的命运。不过这场胜利还是没有让日耳曼人走出森林,去地中海沿岸地区试试运气。既然选择了避开罗马,又不愿回到北方受苦,那么留给日耳曼人的就只有从罗讷河上游穿出,直入西欧平原的方案了。虽然已经掌握基本农业技术的凯尔特人,对西欧平原已经做了初步开发,但这片平原的大部分土地仍然为森林所覆盖。


  如果凯尔特人此时已经组成了一个王国性质的政治体,并且开始兴建坚固的城防体系,那么他们在应对日耳曼人入侵这个问题上,应该能应付的更好一些。问题是此时的外高卢地区虽然已经与罗马相邻了数百年,却依然还是处在部落分割的时代。这很大程度与罗马有关,因为罗马本身也不是一个集权性质的王国。而之前与之在西地中海争雄的希腊人、迦太基人,就更是海洋“民主”文化的坚定信仰者了(相比之下,东地中海的马其顿人就会更有机会,接受亚洲集权体系的影响。并最终在接受希腊“民主”文化的大背景下,通过集权来获取比较优势)。在这种地缘政治环境影响下,凯尔特人在政治结构的设计上并没有集权的对象可以模仿。

  事实上罗马也更希望看到凯尔特人处于分裂状态,这样的话罗马就能够分而治之,更多凭借外交手段而不是战争,让这些野蛮人屈服了。而凯尔特人的这种分裂的结构,也让日耳曼人成为了受益者。由于貌似强大的罗马军团,已经两败于日耳曼人,部分凯尔特人为求自保,开始转向与日耳曼人的结盟。当然,在罗马分而治之的外交政策下,高卢地区的凯尔特人部落本来就与罗马人的关系有亲疏之分的,既然有些部落可以凭借与罗马的关系压制对手,那么那些原本被边缘化的部族,也同样可以利用日耳曼人这个外援。正是由于凯尔特人内部的这种分裂,在接下来的两年时间,日耳曼人在法国境内如入无人之境,在西欧平原劫掠了个遍。
  对于罗马人来说,尽管两败于日耳曼人,但共和国的利益主要是在地中海沿岸地区。至于北方的野蛮人是凯尔特人还是日耳曼人其实并不十分重要。更何况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日耳曼人还只是在抢占凯尔特人的空间,并没有主动攻击罗马。然而从战略层面来看,日耳曼人的出现却戳破了罗马军团不可战胜的神话。要知道自汉尼拔之后,罗马军队在战场上虽然也会遭遇失败,但连续在两场战役中全军覆没却是绝无仅有的。这种示范作用甚至直接鼓舞了长期被罗马所压制的凯尔特人,让他们觉得罗马已经不复当年之勇了。换句话说,即使日耳曼人在劫掠之后全数退回北欧,凯尔特人也有胆攻击罗马了。
  凯尔特人的挑战并没有等太久,公元前107年,在日耳曼人横扫西欧平原的时候,一支生活在巴伐利亚高原西南部的凯尔特人部落——提古林尼人(Tigurini),开始侵袭罗纳河下游地区。之所以要特别提到这支凯尔特人部落,并不仅仅因为他们很快给了罗马一记重拳,帮助凯尔特人出了一口压抑百年的恶气,更因为这支部落所处的地理单元具有相当的独立性,以至于今天仍然能够以一个特别的独立国家的形态,出现在世界政治舞台上。这个国家就是以银行、钟表和永久中立国地位闻名于世的“瑞士”。
  瑞士所处的这个地理单元与巴伐利亚高原一脉相承,也属于阿尔卑斯山脉北部延伸台地的一部分,我们可以称之为“瑞士高原”。不过这片高原之所以不属于巴伐利亚高原,并不是因为他今天属于瑞士。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在地理上的独立性,才导致今天的瑞士能够成为独立国家。如果说阿尔卑斯山脉的正北方,是遵循着高原(台地)——丘陵——平原这样自然缓降的台阶地形逐渐走低的,那么瑞士高原的形态就有些与众不同了。在地质运动的作用下,阿尔卑斯山脉西北方向延伸出了一道独立的弧形山体——侏罗山。听到这个名字是不是十分的耳熟?没错,地质学中的那个代表恐龙时代的“侏罗纪”正是得名于此山(19世纪初由法国地质学家依据在此山的地质发现而命名)。

  与阿尔卑斯山主脉平行延伸的侏罗山,北部与黑林山相接,多瑙河从二山之间穿出,再转而向北注入大西洋;西部则与中央高原及其北部延伸山地,共同孕育于了罗纳河谷。至于侏罗山与阿尔卑斯山脉之间的高原,就是瑞士高原了。从结构上看,整个瑞士高原其实更像是一个山脉包裹的高山盆地。“盆地”腹地并不能算是“高平原”地形,而是有较大起伏。不过这样的地形也并非没有好处,因为不管是覆盖高原中东部的多瑙河上游支流,还是穿越高原西南部,向地中海方向延伸的罗讷河源流,都必须先为瑞士高原蓄积出一个个湖泊后(比如日内瓦湖、纳沙泰尔湖。瑞士也因此有了“千湖之国”之称),才能够再去润泽下游地区那些低地民族。

  我们知道,湖泊对于调整周边地区的温度、湿度有着重要作用,与此同时侏罗山还象一座天然屏障,能够帮助瑞士高原阻挡住来自北欧方向的冷空气。这样形成的气候环境简单点说,就是“冬天不冷、夏天不热”。由此瑞士也成为了很多人心目中的,全天候渡假圣地。地理、气候的差异,以及外围山地的保护,使得瑞士高原有机会形成差异化的地缘文化,并最终成为一个独立的地缘政治板块。
  瑞士高原的这种独立性,在日耳曼人西进时也有所体现。最终占据巴伐利亚高原的日耳曼人,并没有攻入瑞士高原,而是与高原之上的凯尔特人结盟,并向西欧平原方向转进。当然这个过程本身可能并没有那么和平,或者说日耳曼人并非没有做过这样的尝试。只不过瑞士高原的独立性,最终让双方做出了双赢的选择。不过瑞士高原同样无法回避的另一个地缘特点,就是处在法、德、意(或者说西、中、南欧)三大地缘政治板块交汇点上的尴尬位置。长期来看,瑞士很难在强大的地缘压力下,保有一个有别于周边版块的独立民族,也就是说瑞士在民族、文化属性上,会与周边版块相融(但并不影响板块的独立意识),
  如果说瑞士与意大利之间还有阿尔卑斯山脉为之阻隔,使之能够较少受到拉丁人渗透的话,那么来自罗讷河谷和巴伐利亚高原两个方向的渗透,就显得容易的多了。高原西部与罗讷河相连的河流,以及东部与多瑙河相通的水系,都会为这种地缘渗透提供天然通道。当瑞士高原两侧都属于同一族群时,瑞士高原内部的这种地缘冲突并不明显,但当其两侧开始分属两大民族阵营时,地缘矛盾就会在瑞士内部显现了。体现在今天的地缘结构中,就是瑞士内部大体以多瑙河——罗讷河流域为基础,东西向分割为了法语区和德语区。
  瑞士内部的法、德两大族群的潜在冲突,并不是我们今天的讨论方向,还是让我们把时间拔回到二千一百年前。需要说明的是,所谓瑞士高原当时并非全部为“提古尼人”所覆盖。这个部落本身从属于另一个更大的凯尔特人集团“赫尔维蒂人”(Helvetii,共有四个部落)。提示这一点是为了帮助希望精读这段的朋友。至于把视线放在大层面的朋友,通过上述解读能够清楚如下几点也就够了:一、瑞士高原是一个独立且所有枢纽地位的板块;二、在日耳曼人征战外高卢地区时,瑞士高原为凯尔特人部落所据有,而这些凯尔特人部落又与日耳曼人结成了同盟;三、当看到日耳曼人席卷西欧平原,并且再次覆灭罗马军团后,瑞士高原的凯尔特人也进入兴奋状态,开始主动沿罗讷河而下,攻击下游地区的罗马人了。至于这场发生在凯尔特人与罗马人之间的战争,谁才是胜利者,我们明天再接着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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